137.血崩_从君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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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7.血崩

  地牢。

  影卫审起犯人来与刑部不太相同,没有千奇百怪的刑具,也没有什么言语上的技巧,只有一个字——打。

  虽然听起来很简单,似乎还比不上众人口中所说的酷刑,但只有真正受过这一遭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厉害,特别是那些拥有深厚内力的影卫,与普通士兵简直是天差地别,一拳就能震碎肺腑,毙命只在瞬息之间。

  不过这次对付的并不是雄壮的男性,影卫就换了一种手段,那名女子很快就受不了了,一边喘气一边苦苦地求饶:“别打了……我招,我都招……”

  流胤负手立于五步之外,满脸无动于衷。

  影卫没有得到指令,于是再度加重了手上的力道,女子顿时发出一声惨叫,五官亦开始扭曲,定睛看去,原来影卫的五指已经深深陷入了她的腹部,虽未造成伤痕,却将内脏扣在了掌心之中,稍一用力,受到挤压的器官就会传来剧烈的疼痛,几乎令人昏厥。

  如此折磨之下,女子的意志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。

  “流胤大人,求求你,放过我吧……”

  她虚弱地啼哭着,声声哀婉,就像是一只泣血长鸣的杜鹃。当她顶着书凝的脸望向流胤,浓浓的恳求之色居然令他想起了那件事,仿佛书凝就在他脚下艰难地爬行着,每一次挣脱换来的都是西夷士兵更加残暴的对待,带血的衣衫,颈间的淤青,无一不在刺激着他的感官,而她凄厉的叫喊声也回荡在耳边,真实得犹如身临其境。

  “流胤,救我……”

 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,似在克制,然而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,就在这时,铁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,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把他从回忆中拖了出来,迷雾骤散,神清目明,一切都恢复了本来的样子。

  竟差点中了她的计!

  流胤暗暗吐出一口浊气,转身走回牢房门口,聆听影卫的汇报。

  “禀大人,这是从她住处搜出来的人皮面具,大多数都是宫里的老面孔,还有一张是以前玄清宫的宫女云霜姑娘的,除此之外,抽屉里还多出一个空盒子。”

  不必多说,自然就是她脸上这一张书凝的了。

  流胤把东西还给了影卫,道:“可曾查明她的身份?”

  影卫沉声答道:“没有,她做事非常谨慎,平时几乎不与别人来往,房间里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,不过属下在检查的时候发现床下藏着两桶油,不排除她是准备在行刺之后将这里烧毁,然后趁乱逃出皇宫。”

  换言之,这是她最后一个任务。

  破釜沉舟的背后总会埋藏着一个原因,就时间看来,这个原因或许并不难猜。

  流胤挥退手下,转身走回了女子面前,她颤颤悠悠地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,一串晶莹悬而未落,在晦暗的光线下绽放出幽柔的光芒,甚是凄楚动人。

  “大人,我全都愿意招认,求您放过我吧……”

  她模仿得惟妙惟肖,显然对书凝在西夷的经历了如指掌,流胤默默地移开了视线,转身取来挂在墙上的长鞭,停顿须臾之后倏地一甩,她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,鞭尾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灵蛇一样紧紧缠住了她的脖子。

  “大人?”

  女子惊叫,脸色微微发白,俱是难以掩饰的惶恐,流胤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一语道破其中的阴谋。

  “别再试图用她的脸来迷惑我,否则我会让你立刻断气。”

  女子神色明显一僵,片刻之后,那副可怜又畏惧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,面具上不再有任何表情,唯独眼睛里射出了恶毒的光芒,犹如蛇蝎一般。

  “看来禁军统领也不过如此。”

  流胤没有理会她的挑衅,漠声问道:“当初是不是你故意假扮书凝,替拓拔桀一行人争取逃离的时间?”

  “是我又如何?”女子挑了挑眉,继而溢出一串嘲讽似的娇笑声,“哎哟,我怎么给忘了,当时大人还拿着一只祖传的镯子来问过我,说是如果我愿意的话,大人就去求皇后娘娘将我许配给他,我当时好像是拒绝了,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?”

  “混账!”

  旁边的影卫勃然大怒,上前就要封住她的嘴,不料却被流胤阻止了。

  “你死到临头了,激我也没有用。”

  女子不在乎地撇了撇唇,道:“那又如何?死就死,你别想从我嘴里挖出任何东西,到头来,你也只能提着项上人头去向陛下请罪,我会在奈何桥头等着你的,流胤大人。”

  “我本来也没想从你口中得到什么。”流胤神色疏淡,眼底却有一丝精芒溢出,“此时此刻,你落网的消息已经传得内外皆知,我什么都不必做,你的主子自会乱了阵脚,露出破绽,我只要等着抓人就行了。”

  “不可能!”

  女子厉声反驳,压根不信他所言,可见到他面色不改格外镇定,心底不禁又升起了一丝疑虑,直觉告诉她,他还有后招。

  果不其然,流胤徐徐开口道:“我没猜错的话,你主子背后还有更大的靠山,你或许不清楚是谁,这不重要,只要他以为你已经把你主子供出来了,为了自身的安全,你觉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?”

  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女子连连摇头,嘴上依然硬撑,心底的支柱却慢慢开始崩塌,“小姐那么聪明,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的……”

  流胤没有理会她言语中透露出的小端倪,大手一挥,蓦然收紧了长鞭。

  “算完公账,我们也该算一算私仇了。”

  她上次伪装时他没有及时察觉,害得书凝被掳去西夷,平白遭受了那种羞辱。如今她再一次扮成她的模样,还做出此等谋逆之事,若不将她了结归案,他心潮难平。

  “不,你不能杀我,我还没有——”

  话未说完,女子已经被鞭子勒至窒息,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。

  同一时间,紫竹林的宅子里亦传出了凄厉的尖叫声。

  “啊——啊——”

  宋玉娇半躺在产榻上,牙关紧咬,面若金纸,两只手死死地缠在垂下来的白色丝绦上,几乎将其扯断,仿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痛楚。

 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三个时辰了,疼痛还在扩大,并且越来越密集,她脸上身上俱是汗水,湿嗒嗒地淌了一地,扭头看去,产榻的另一头也散发着潮意,不同的是,那边染上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水。

  “小姐,您再坚持一下,孩子很快就出来了!”

  春莺跪坐在旁边为宋玉娇擦着汗,帕子才刚覆上额头,又一波宫缩袭来,她顿时拱起了身子,连带着也把春莺掀到了一边。

  “唔!”

  宋玉娇似乎已经疼到极点,喉咙里滚出一阵阵低吼,还夹杂着牙齿咬合的声音,听起来毛骨悚然,可是腹部依然高高耸起,没有一丁点儿下降的趋势,孩子就像是卡在了她的身体里,张牙舞爪到几乎将她整个人撕裂。

  旁边的产婆虽然经验丰富,见此情形也急得直跳脚,只道是富贵人家把孩子养得太好了,小姐又太娇贵,这才生不出来,眼看着就要一尸两命,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,说了声得罪就把手探了进去,疼得宋玉娇又是一阵抽搐。

  “别碰我……滚出去……”

  她厉声大叫,却因虚弱而显得格外无力,产婆自是不怕,继续在里面搅动了片刻才把手抽出来,面上略带异色,却很快就隐去了,继续按压着她的腹部,迫使她向下使力。

  “小姐,长痛不如短痛,您就跟着我使劲吧,否则再耽搁一会儿您和孩子都会有危险的。”

  听了这话,宋玉娇忍不住大吼:“你给我出去,出去!”

  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孩子,如今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,心里更是恨极,只道他跟他父亲一样都是来害她的,巴不得他立刻胎死腹中,好结束这场痛苦。可是产婆和丫鬟都是老者派来的,哪里又会让她这样做?立刻从两边制住了她的手脚,强硬地分开双腿,把孩子往下推。

  “你们放开我!唔——”

  兴许是这种粗暴的手法有了效果,宋玉娇突然感觉下身传来一阵剧痛,接着便有什么东西冲了出去,脱离身体的一刹那,所有感官瞬间变得麻木。

  “生了,生了!”

  产婆兴冲冲地抱着孩子出去清洗了,甚至忘了抱给宋玉娇瞧瞧,而她也只是疲惫地垂下了长睫,看都没有看那边一眼,整个人湿漉漉的,仿佛已经虚弱到极点。

  “小姐……”

  春莺心疼地处理着她身下的污渍,转身又把巾帕投到铜盆里清洗,血水还未完全散开,门扉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踹开了。

  “……秋月?”

  先前在宋玉娇生产的时候她人就不见了,春莺已是一肚子火,现在又见到她大摇大摆地走进来,自是怒气暴涨,刚准备发难,冷不丁瞧见了她手里端的东西,春莺登时生起了防备之心,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床前。

  见状,秋月不屑地笑了笑,细指一挥,两个粗壮的婆子就把春莺架开了,在她挣扎呼叫的同时宋玉娇也睁开了眼睛,并且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。

  “你想干什么?”

  她撑起身子想坐起来,却被秋月粗鲁地推回了床上,托盘随即放低,露出半截瓷瓶和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。

  “奴婢来送小姐上路。”

  “你放肆!”春莺尖叫,旋即被婆子捂住嘴巴拖了出去。

  宋玉娇看着那两样东西,胸口不断起伏,似已怒极,却没有立刻出声,仿佛已经猜到了她的用意,思索片刻之后,她那张因产后虚弱而苍白的脸越发变得透明,就像是个水晶花瓶一样,不堪一击。

  “是你。”

  “是奴婢。”秋月得意洋洋地承认了,不带一丝掩饰,“小姐的避子汤是奴婢悄悄换掉的,暗中做的那些事情也是奴婢告的密,奴婢本就是大人派来监视小姐的人,只不过小姐素来重用春莺和冬雪,未曾发现罢了。”

  闻言,宋玉娇几乎咬碎了银牙。

  “他让你监视我,没让你加害于我!”

  “非也,大人若是没有下令,奴婢又怎敢对小姐动手?”秋月剔了剔指甲,拿起那把匕首在她颊边轻轻地摩擦起来,“小姐还不知道吧,冬雪昨天行刺失败,当场被影卫擒住,眼下恐怕已经把小姐供出来了,大人知道以后震怒不已,按捺了半天,终于等到小姐将孩子产下,端看小姐想要怎么上路了……”

  言下之意,宋玉娇若不自尽她便动手了。

  “你们——”

  宋玉娇一时因冬雪被抓而心痛,一时又因老者的无情而愤怒,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,晕眩过后,她听见床尾传来了丫鬟的惊呼声。

  “血……好多血!”

  秋月朝那边瞟了一眼,旋即放下匕首轻笑道:“看来不用奴婢动手了。”

  宋玉娇后知后觉地掀开了被子,这才发现自己身下绽出了大朵大朵的血花,一直延伸到床沿,滴滴答答地往下流。她想伸手去捂,却力不从心,仿佛最后一丝生命力正在从身体里剥离,一刹那,恐惧和绝望都攀升到了极限。

  不,她不能就这么死了。

  宋玉娇艰难地撑起身体,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大夫,可惜没有人回应她,丫鬟婆子们的身影渐行渐远,褪成一片骇人的死灰色,沉没在她越来越暗的视线里。

  “救……救我……”

  她用尽力气伸出了右手,似要抓住那团明灭的火焰,却在半路重重垂落,再不复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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