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1.生辰_从君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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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1.生辰

  在儿子满月的前一天,楚襄迎来了他的二十七岁生辰。

  从小到大他对这个日子都没有什么期待和欢喜,只因在父皇的陈述中,他深刻地记得母后当初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将他产下,出于孺慕之情,每年他都会去太极殿向母后谢恩,同她一起过这个生日。

  今年本来岳凌兮也要去的,可惜还没有出月子,楚襄唯恐她没养好身子以后落下病根,便独自前往太极殿了。

  宫阙深深,花香影浓,一片阗黑之中唯有太极殿流光溢彩,四面玲珑。

  儿子孝顺,登基至今也没有办过一场像样的生日宴,做母亲的自然心疼,每次都要张罗一大桌好菜,还会亲自下厨做一碗长寿面等着他来吃,今天自然也不例外,天边的云彩还没落下太极殿的后厨就忙碌起来了,待到入夜,新鲜出炉的荤素八珍已经摆在了案台上,就等着寿星到来。

  楚襄在别的事情上或许偶尔狂放肆意,但在这件事上却从来不会让夜怀央久等,天刚刚黑透,他的身影就准时出现在门外,踏着稳重的步伐迈入了大殿之中。

  “儿臣拜见父皇和母后。”

  “快些起来。”

  夜怀央笑眯眯地上前扶起了楚襄,亲手替他解开了领口的玛瑙搭扣,又把沾了凉气的斗篷取下来递给宫人才拉着他坐下。早春尚寒,一杯姜茶自是不能少的,楚襄捧着瓷杯啜饮的同时夜怀央又让人端了个炭盆来,直道他穿得少,回头冻坏了身子。

  话没说两句,人却已经在殿内转了几圈。

  眼瞧着自个儿父皇面色渐渐不佳,楚襄连忙开口道:“母后,儿臣不冷,您别忙活了,再说从玄清宫到太极殿也就几步路,吹不了多少风。”

  听到这话,夜怀央停是停下来了,却难免嗔怪道:“兮兮坐月子顾不上你,这玄清宫上下也没个懂事的,到了晚间也不知道给你添件衣裳。”

  楚襄还没说话,楚惊澜清冷的嗓音已经飘到了耳边:“他这么大个人了,冷了自会加衣,还用得着别人操心?”

  夜怀央瞪着他说:“再大也是我儿子。”

  “就他这个张狂无忌的性子,我跟别人也生不出来。”

  楚惊澜拂了拂白玉宝相花茶盖,将那盏用雪水冲泡的明前龙井送入了口中,甘醇的香气在口齿之间冲散开来的时候他看了眼夜怀央,眸底掠过一丝轻细的悦色,半是挑逗半是戏谑,仿佛夜幕之中的一簇火焰,刹那间点燃了她内心的悸动。

  夜怀央的脸一点一点地红了。

  真是讨厌透了,非要当着儿子的面不正经!

  楚惊澜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,淡定地扫袖起身将她揽至身侧,然后开始赶人:“吃了这碗面你就回去罢。”

  “父皇,今天可是儿臣的生日……”

  这种恩爱的戏码已经看过多次,楚襄都见怪不怪了,可听到父皇这么不留情面地赶自己走,他还是忍不住苦笑。

  “就是,你别老对他这么凶。”夜怀央剜了楚惊澜一眼,然后转过身对楚襄说,“快尝尝母后给你做的长寿面,慢慢吃便是,等会儿母后让月嬷嬷把你喜欢的菜都装在红木食盒里,给你带回玄清宫。”

  ……这不还是要赶他走?

  楚襄有点发懵,拿不准自个儿爹娘今天演的是哪一出,夜怀央甚少见到儿子这副模样,当即掩着唇笑出声来,笑完之后还是疼爱地亲了亲他的额头,正色道:“襄儿,生辰快乐。”

  “母后每年都这么说,儿臣每年的愿望也只有一个。”

  楚襄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玲珑的女人,眼中俱是孺慕之情——纵然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,可她确确实实不再年轻了,小时候轻易就能将他举在膝头玩耍,现在却要踮起脚尖才能碰到他的额头,一切都在变,唯有爱他的心从未变过。

  “只愿父皇和母后寿与天齐,让儿臣常奉膝下,这样儿臣才能真的快乐。”

  听到这话,夜怀央眸底霎时泛起了水光。

  楚惊澜的身体状况非常好,五十多岁的年纪,骑马射箭仍然能甩下一大批年轻士兵,根本无须操心,所以楚襄这话是对她说的,二十多年以来,他们两父子从未将她的腰伤放下过,即便一个已经踏上迟暮之路,另一个也成家立室了,可在他们心中,她始终无可替代。

  有夫及子如此,还有何求?

  夜怀央温柔地凝视着楚襄,片刻之后,忽然扬声唤来月牙问道:“食盒都备好了吗?玄清宫那边今晚怕是没准备吃的,记得多添双筷子。”

  月牙道:“娘娘放心,奴婢省的。”

  楚襄见此情形愣了愣,道:“母后当真要赶儿臣走?”

  “傻孩子,母后怎么会赶你走?”夜怀央替他理了理绣着苍龙的衣襟,语重心长地说道,“今时不同往日,你做了父亲了,这个世上除了母后还有另一个女人也为了你受过怀孕之累,生产之苦,所以从今往后,这些重要的日子你应当同她一起过。”

  楚襄默然,末了才略一弯身:“是,儿臣记住了。”

  夜怀央露出欣慰的笑容,催促道:“好了,快回去吧,菜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
  楚襄颔首,又向二人拜过才转身离去,海水江崖纹袍摆一路摆荡,在花团锦簇的地毯上投下细长的倒影,最后在拐角消失不见了。

  晚来风起,吹乱一室薄纱,影影绰绰,宛如飘絮,闪烁的烛光下,楚惊澜抬步上前将夜怀央拥入怀中,像往常那样温暖着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,她嫣然一笑,轻轻地靠在他胸前,仿佛极为享受此刻的宁静。

  楚惊澜垂眸凝视她许久,忽然低声问道:“就这么把儿子推出去了?”

  “什么叫把儿子推出去?说得好像他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一样!”夜怀央失笑,伸出柔荑轻捶了他一下,“儿子有自己的生活,我们本来就不该束缚他。”

  “我怕你心里不舒服。”

  “怎么会?”夜怀央从他怀中抬起头来,眼儿微卷,唇角轻扬,点点滴滴俱是化不开的深情,“我人生的重心从来都只是你,以前是,今后亦然。”

  闻言,楚惊澜脸上徐徐浮起一丝笑,缥缈且淡然。

  “为夫知道了。”

  玄清宫。

  时辰已经不早了,两个小捣蛋嬉闹了一天,终于躺在摇篮里昏昏欲睡了,岳凌兮坐在烛光下轻声哼着江南的小曲儿,声线软糯,宛如绣娘那双红酥手下的千万根丝线,盈盈绕绕之间就缝住了一颗心,令人难以忘怀。

  楚襄默默地站在门前听了许久,直到小老虎们鼾声四起他才缓步踏入殿内,岳凌兮听见动静蓦然回头,旋即诧异地问道:“怎么回来了?没有陪母后用膳吗?”

  这两个女人真是……都把他往外推。

  楚襄颇有些哭笑不得,却从背后密密实实地拢住了她,道:“让她们把孩子带出去吧。”

  岳凌兮微微一愣,虽然不明白他想干什么,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唤来了奶娘,把孩子们睡的摇篮推到偏殿去了,四屏雕花木门合上的一刹那,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,似潮水又似火焰,融化的同时又汹涌着将她淹没。

  “夫、夫君?”

  自从她怀孕以来,两人已有半年不曾欢好,听着他微重的喘息声,感受着喷洒在颈间炙热的气息,岳凌兮几乎以为楚襄快要把她就地正、法了,谁知他只是与她短暂地缠绵了一番,然后就抱着她不动了。

  “兮兮。”

  富有磁性的嗓音才溢出唇畔,她便立刻偏过头答了一声:“嗯?”

  楚襄被这轻轻软软的声音勾得心痒无比,又亲了亲她的脸颊才正色问道:“可有给为夫准备生辰礼物?”

  岳凌兮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了,娇容浮起一层浅浅的粉色,半晌才道:“有是有的,只怕是野人献芹,要被夫君嫌弃。”

  “成语用得越来越溜了。”楚襄一阵低笑,又拍了拍她的屁股说,“去拿给为夫瞧瞧。”

  岳凌兮红着脸去了,长长的裙摆一路曳到了床前,宛如月光倾泻,楚襄刚把视线从那玲珑身段上挪开,就见她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枚荷包,形状有些扁平,应该是放在枕头底下压的,看来她最近一直都在弄这个。

  “喏。”

  可能是觉得自己绣的荷包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实在有些轻慢了,岳凌兮甚是犹豫,递给楚襄的时候手都有些往回缩,不料楚襄瞅准时机一下子就夺了过去,然后又把她勾回了腿上,当着她的面开始品鉴。

  “唔……有鱼有莲,还有皎月,这是简绣的游龙戏凤图?”

  “……你看出来了?”

  岳凌兮很是羞窘,只因她手下工夫不到家,纵有龙形凤意,却少了该有的霸气和美感,哪知楚襄一点儿都不在乎,当场就把那枚明黄色的荷包别到了腰间。

  “难为夫人坐着月子还费神弄这些东西,为夫很喜欢,也很开心。”

  “真的?”岳凌兮眸光一亮,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,“柔儿说,武陵的姑娘都喜欢给郎君绣荷包,里面再放上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,可保一生无虞。”

  说着,她手心不知不觉地溢了汗。

  楚襄微微挑眉,还没说话,边上的书凝已经笑着揭穿了她:“娘娘又在糊弄陛下了,二小姐说的明明是把青丝缠成死结放在里面,好拴住心上人一生一世。”

  岳凌兮霎时涨红了脸。

  “当真如此?”

  楚襄故意抬起岳凌兮的下巴,迫使她面对自己,可那双水晶般的眸子转来转去就是不看他,俨然是在逃避,就差没借着喂奶遁地而走了,他笑了一阵,终于不再继续逗弄她。

  “书凝,去拿把剪子来。”

  话音刚落,书凝立刻迈着小碎步出去了,眨眼间就捧来一把锃亮的银剪,楚襄伸手接过,又用食指卷起岳凌兮那滑溜溜的发尾,咔嚓一声过后,一小束青丝就落到了掌心之中,他用红色丝绦绑好,然后当着一帮下人的面塞进了荷包。

  “夫君……”

  岳凌兮声音微哽,眼角也有些发潮,楚襄笑着吻了吻她,极尽温存之态。

  “就让你拴一辈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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