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1.静日_从君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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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1.静日

  身边就有现成的大夫在还满世界的找,所谓关心则乱大概就是如此,当夜言修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,他已经在送岳凌兮回宫的路上了。

  说来这两个丫头也是奇怪,既然顶着风雪出门就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办,见到他之后却遮遮掩掩的,好像生怕被他知道一样,他也不好多问,只说雪大难行送她们一程,她们互视一眼就答应了。

  陆明蕊的家比较近,已于刚才下车,他们两个还在继续朝皇宫而去。

  夜家的徽记就像是一张通行证,无论到哪里都是畅行无阻,内皇城的守卫见到车轮上印着的那只麋鹿立刻收戈放行,任车驶入了皇庭。

  眼看着丹阁桂殿越来越近,夜言修放下垂着玛瑙石的帷幔,侧过身子对岳凌兮叮嘱道:“你身子不好,下次就不要在这种天气出门了,免得染上风寒,有什么事差人到夜家说一声,我帮你去办就是。”

  岳凌兮抿着唇迟疑了一小会儿,终究还是点了点头:“多谢。”

  表面上是答应了,心里却完全没有考虑过要这么做。

  前几天陆明蕊来给她请脉,告诉她为端木筝研制的解药已经到了非常关键的一步,就差一味药材了,那是西夷的镇国之宝,名为冰棘草,普通人根本就弄不到,更别提远在楚国的她们了。本来陆明蕊还想像上次一样请夜言修帮忙,但又怕他顺藤摸瓜地找出了她们的真实目的,于是只好作罢,束手无策之下她们便想着去黑市碰一碰运气。

  每逢月中,黑市会有一大批新货上架,其中必有一样引人注目的宝贝,多半都是八宝奇珍,诸如东海鲛珠、天山雪莲甚至是西山佛窟舍利,都曾经出现在拍卖台上供人挑选,其中药材的比例还不少,所以她们就约好今天去一趟黑市。

  结果还是空手而归,两人颇为沮丧,正商议着还有什么渠道可以找到冰棘草,不料在街上碰到了夜言修,只好把未尽之言通通吞回了肚子里。后来他送她们回来,虽然一路上什么都没问,但她总觉得他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。

  幸好快到了。

  临近中庭,车马禁行,岳凌兮敛身下车,正要回头同夜言修致谢却见他跟着下来了,臂上挂着一件水貂绒斗篷,乌黑而宽大,显然是男子用的款式。

  “这里风大,你把这个披上再走吧。”

  说完,他长臂一挥,黑色斗篷迎风振开,跟着就密密实实地罩在了岳凌兮身上,前襟的三枚玉扣微微颤动了一下,旋即被他握住,一颗又一颗不紧不慢地扣好,动作温柔而细致。

  岳凌兮离他仅有几寸之隔,明明鼻尖早已冻到失去了感觉,却依然能够闻到他指尖散发出的皂角味,清清爽爽,甚是好闻。耳畔风声呜咽,身上却是暖融融的,仿佛这具挺拔的身躯已经悄然成为了一道屏障,为她挡去刺骨寒流。

  “言修。”她凝视着他,声音浅浅泛开,无波无澜,“你不必如此对我,这里没人。”

  言下之意,他不必做出兄长的样子给人看。

  夜言修稍稍一愣,旋即弯唇而笑:“我不是在做戏,我只是想这样罢了。”

  闻言,岳凌兮沉默了一阵,眸中波光起起伏伏,最后在半空中与他的视线交汇,“你不怪我么?那天在顾家马场的杀手是冲我来的,是我拖累了顾夫人……”

  “那件事岂能怪你?”

  见她满脸黯然,夜言修只觉心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,钝痛不已。

  她总爱把包袱往自己身上揽,仿佛生来就该承受这些,可她怎么不想想自己也是受害者,也会有人心疼?

  夜言修垂首看着她,朗目含光,又夹杂着些许怜惜之色,宛如遥远春日里的暖阳,细细密密地将她包围在中央,寸寸俱是温柔。他没有再跟她讲道理,只是淡笑着问道:“甜儿生产就在这几日了,等孩子满月,你同我一起去看望她可好?”

  “好。”岳凌兮毫无疑问地同意了。

  “那就如此说定了。”夜言修十分自然地掸去她发间的雪花,又替她把兜帽带上,语声甚是柔和,“到时候我来宫里接你。”

  岳凌兮再次颔首。

  天寒地冻,也不便站在这里久谈,夜言修怕她着凉便匆匆结束了话题,温声道:“好了,快回宜兰殿去吧。”

  岳凌兮回头看了看,书凝已经撑好了小伞在等她,于是冲夜言修微一敛衽就转身离开了。

  悠悠宫巷,绵亘蜿蜒,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玉树琼花之下,幽香沾了满襟。

  书凝似乎有话要讲,憋了一路,终是在快要进入宜兰殿的时候问了出来:“修仪,您与夜大人私交甚好?”

  “怎么,你喜欢他?”

  岳凌兮脚步未停,笔直踏入院中,随口抛下的一句话硬是把书凝噎了个够呛,不过想想也没错,哪次夜言修进宫,宫女们见着不是脸红心跳激动万分?尤其是刚才那副白马轻裘的打扮,让人视线都移不开,她以为书凝也为他着迷,所以才有此一问。

  后头的书凝听了却只想扶额,半晌才回道:“……是,夜大人神采英拔,倜傥不羁,光是演武场上露出腹肌的那一幕就令多少闺中女子为他心折,奴婢又岂能免俗……”

  岳凌兮推门的手顿了顿,道:“陛下的比他的好看。”

  “咳咳——”

  书凝不防她语出惊人,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,还没缓过气来,殿内忽然传出了低沉的男声,吓得她心窝子猛然缩紧。

  “我的什么好看?”

  听到这个声音岳凌兮亦是一愣——陛下怎么来了?

  她推开门走入殿内,远远就瞧见楚襄坐在书桌旁翻看着她平时临摹练字的小册子,剑眉斜挑,黑眸润亮,俨然一副想笑又笑不出声的模样,她登时大臊,冲过去就抢走了那本小册子,慌手慌脚地塞进了炉膛里。

  楚襄也由得她抢,双手空了之后便慢条斯理地靠回了椅背上,眉宇间戏谑之色更浓了。

  岳凌兮只觉得铜炉里微弱的火光甚是灼热,照得脸一阵滚烫,也顾不得礼仪宫规了,当下就嗔道:“陛下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?”

  “不来怎知这世上还有令你羞臊的东西?”

  楚襄唇畔挂起一缕笑,直盯着岳凌兮看,没有漏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,越看越觉得小脸嫣红的她可爱至极,令他心潮起伏难平。

  平时她直来直往惯了,在床笫之间更是胆大包天,殊不知她亦有这样的一面,他甚是惊喜,不过再揶揄下去只怕她要冲出去把脸埋在雪地里了,他心里有分寸,遂伸出长臂将她拉进了怀里,箍着她一同坐在桌案前。

  岳凌兮仍然躲避着他的目光,用后脑勺对着他。

  楚襄蓦然失笑,扳正了她的脸道:“不就是临摹我的字,有什么见不得人的?”

  “歪歪扭扭,自是见不得人。”岳凌兮垂着眸子小声道。

  “那是你的方法不对,光搜集那些废稿能学出什么东西来?”楚襄让她坐正,又拿过狼毫塞进她手里,握着她一笔一划地写着两人的名字,“要让老师亲自教才对。”

  岳凌兮靠着他的胸膛,手又被他攥于掌心,顿觉全身都燥热起来,几欲涌汗,可看着他笔走龙蛇般飞快地落下几个清疏俊逸的大字,她又只剩下满心满眼的佩服。

  他的字实在是漂亮,她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学到半分风骨。

  楚襄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,放下笔吻了吻她的脸颊,低声哄道:“别着急,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来练。”

  她轻轻点头,拈起那张写了他们名字的玉版宣吹了吹,待墨迹干透又仔细地放到屉子里收好,然后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,思绪游走之间忽然想到了刚才夜言修跟她说的事,便直起身子问道:“陛下,听说顾夫人要生了?”

  “唔,前些天顾靖夷进宫的时候是这么说的。”

  岳凌兮沉吟道:“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……”

  楚襄扬唇一笑,道:“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,这贺礼你大可以慢慢想,想好了去库房挑便是。”

  话虽如此,但楚襄深知夜思甜的脾性,她惯来好相处又什么都不缺,送什么都是一样的喜欢,只不过若是这样说了岳凌兮只怕会更难以抉择,倒不如不说。

  “送些婴儿用的东西好了。”岳凌兮很快就有了主意,转过脸询问他的看法,“库房里还有几匹番邦进贡来的天丝,最适合给初生的婴儿用,不如让绣娘做成百福衣,再配上如意金锁等饰物一块送去,陛下觉得如何?”

  书凝在外头听得冷汗都滴了一箩筐。

  那可是国库里的东西,只有执掌凤印的后宫嫔妃才有权调度,修仪胆子也太大了!

  可她万万没料到楚襄的语气随意到不能再随意:“你拿主意便是。”

  岳凌兮见他并无异色,只道这个贺礼在他眼中也是极为满意的,心便缓缓落了地,然后就依偎着他不动了。

  楚襄摩挲着她披落肩头的青丝,过了许久忽然低声问道:“兮兮,你想不想要个孩子?”

  外头的书凝听了浑身一震,陛下这是要——

  她一口气还没提上来,就已经听到岳凌兮缓慢却坚定地给出了答案:“陛下,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。”

  岳家的案子尚未了结,她的年纪也还太小,想这个确实太早了。

  楚襄抚摸着她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,却什么都没有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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