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8.登门_从君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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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8.登门

  行馆里人来人往,终究不是个养伤的好地方,所以没过多久岳凌兮就搬去了城南的私宅,那里清幽又僻静,里里外外也都有人照应着,非常适合居住。

  后方一派安宁,前线的战火还在持续燃烧,楚襄在岳凌兮的病情好转之后就匆匆去了楚军大营,已经数日未归,而本该随驾的陆明蕊却被他留了下来,每天都过来给岳凌兮问诊换药,在她的照顾下,岳凌兮康复的速度比预期还快。

  不过她的手还是没什么力气,许多事情都无法亲力亲为,好在身边有个细心懂事的书凝,有时候只需一个眼神或动作就能领会到她的意思,从来不让她费心,欣慰之余,她却感觉到书凝有些异常的沉默,旁敲侧击了好几次,都被她躲过去了。

  某日午后。

  院子里刚下过一场雨,被晒得发蔫的野草和树叶都喝饱了水,翠色。欲滴,凉风一吹,挂在上面的水珠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,带着晶莹微光,犹如一串串细碎星子划过眼帘,教人看得甚是欢喜。

  不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,散布在前院的玉兰盆栽全都移到了回廊下,就连嵌在地里的四角石龛灯也被□□了,留下一片完完整整的空地,而岳凌兮此时正站在中央演练着什么。

  “巽位正对着东漓江,可能会被水鱼偷袭,要稍微变动一下……”

  岳凌兮喃喃自语着,忽然举步上前,正要把那两块压阵的圆石移开,跟在后头的书凝连忙开口:“修仪,让奴婢来吧。”

  一句话就把她的思绪从八卦阵中拽了出来。

  岳凌兮看了看垂在身侧的双手,试着将其握紧,却还是松松软软的没有力气,于是逸出一声轻叹:“你把它们移到右边的梧桐树下吧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书凝依言照做,当圆石落地的一刹那阵型又发生了变化,脚下的石板也动了起来,隐约被分割成了几个大小圈,上面刻着的五角图案渐渐被水填满,倒映着湛蓝的天色,漾出清澈波光,甚是引人注目。

  这该不会就是阵眼?

  书凝欲上前触摸,行至一半却被透明的空气墙挡住了,她满脸惊讶,试着换了个方位,结果还是一样,与此同时,埋伏在四面八方的□□已经冒出了头,咔嗒几声空响,那是利箭离弦的声音,如果不是演练书凝恐怕已经命丧当场,不过她胆子倒是大得很,非但没有受到惊吓,还充满了好奇。

  “修仪,我这是触动机关了吗?”

  岳凌兮默然颔首。

  “那就好,到时那些蛮子肯定会像我一样看到阵眼就往前冲,然后落入陷阱之中,被我们楚军杀得片甲不留!”

  听到这话,岳凌兮反而沉默了。

  前线战事紧张,楚襄已经不眠不休地忙了许多天了,偶尔回来也未曾提及半点儿战况,她反倒是从陆明蕊嘴里听了几句,说是符城那边打得不是很顺利,好像有高人在暗中布阵,导致楚军折损了五千多兵力,眼下双方还处于僵持之中,情况十分不利,因此她才动了助战的念头。

  毕竟是伤人性命的东西,若非形势所迫,她又怎会拿出来用?

  思及此,岳凌兮微一扬眸,轻声道:“破巽上离,绕到树后,将石砖扔进井里,再从西边的走廊穿过来。”

  书凝点点头,知道岳凌兮是在教她如何离开阵内,于是按照步骤开始移动,远远看去,就像一只粉色的兔子在草坪上来回跳跃,甚是可爱,院子外头的影卫不知其中玄机,只道是主仆二人在玩些什么,一时好奇便多看了几眼。

  “都挤在这里做什么?”

  流胤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,一声沉喝,影卫们立刻归位,身躯绷得笔直,不敢再私自观望,偌大一座月洞门顿时变得空荡荡的,里面的情形尽可一收眼底。

  她们这是在拟阵?

  流胤看见书凝正在往井里扔东西,眉头一皱,旋即大步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砖块,道:“你松开手,我来吧。”

  他没有计较这格外不妥的行为,也没有多问为什么,只是见她动作稍显吃力便想要施以援手,没想到书凝突然撒手退了两步,砖块砸在水井边缘,灰色的碎屑溅得到处都是,差点落到两人的脚上。

  场面霎时僵滞。

  明明隔了一臂之宽的距离,她却如同躲避瘟疫一般,迫不及待地闪开了。

  流胤看着那一地狼藉,然后慢慢把目光转向了书凝,褐色双眸有些发暗,沉淀着许多旁人看不懂的东西。书凝一句对不起哽在喉间,身体却只想往后退,仿佛有条无形的绳索在拉着她,迫使她逃避眼前的一切。

  “书凝,去把我的图拿过来,我要修改一下。”

  此言一出,书凝像是得到了特赦令,忙不迭地跑开了。

  流胤凝望着她的背影,片刻之后才转过身来,冲岳凌兮微施一礼,道:“修仪,我先退下了。”

  岳凌兮无声点头。

  不久,书凝把笔墨纸砚都搬到了亭子里,一一为岳凌兮铺陈好,然后又进屋去拿垫子了,生怕她在石凳上坐久了会不舒服,岳凌兮见她忙里忙外的也不阻止,反而让那些影卫都退去了外院,然后就开始修改阵术图了。

  若非必要,她实在不想伤人性命。

  岳凌兮深知这种大范围阵术的厉害,亦不想成为拓跋桀那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人,所以她没有照搬古籍中的阵法,并将神机连弩换成了金蚕丝网,意在困住夷军,之后是成为俘虏还是殊死抵抗就全看他们自己了。

  如此一来要修改的地方就很多了,她提笔蘸墨,正准备重新绘制一张,突然手一抖,笔杆就这样从指间滑了出来,啪地摔在了宣纸上,点点墨痕晕染开来,毁了好几张干净的宣纸。岳凌兮愣愣地看了片刻,随后才想起要去捡,谁知手还没伸出去就已经有人从侧面拿开了那只狼毫。

  “手还没好,就不要碰这些东西了。”夜言修把狼毫放回了笔架上,又将那些宣纸折起来放到一旁,然后冲她微微一笑,“要画什么,我来代笔吧。”

  岳凌兮坐着不动,怔怔地盯着那道挺拔的俊影,道:“言修,你怎么来了?”

  夜言修淡然答道:“闲着便想来看看你。”

  闲着?

  他话说得云淡风轻,可身上的战甲还挂着亮闪闪的水珠,显然是出了军营就冒雨赶来的,若真是清闲,又岂会连拿伞的时间都没有?

  岳凌兮凝视着他,轻缓如水地说道:“我去让书凝拿条干毛巾来。”

  说完,她起身欲走,谁知忽然被夜言修握住了手腕,接着耳畔便响起了他低沉的声音:“凌兮。”

  她缓慢地回过身来,与他默然相视,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。

  “我明日就要去符城了,今日过来……只是想跟你待一会儿。”

  岳凌兮沉默须臾,抬起右手去拿那只笔,道:“那我赶快把图纸画好,你带去前线,让他们提前布置好,定能克敌制胜。”

  “凌兮。”夜言修又喊了一声,并将她拽得近了些,“我要的不是这个。”

  俊脸近在咫尺,炽热的气息交融成一团,凝凝散散,沿着颈间一路往下,烧得她浑身发烫,在如此凉爽宜人的雨后,竟令她汗湿重衫。

  那层薄如蝉翼的窗纸,似乎就要捅破了。

  这些天以来,夜言修虽然常来看她,但都秉承君子之态,与她保持着适宜的距离,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,素来自控有加的他居然在院子里就握住了她的手,全然不管旁边的书凝和外头那一群影卫,像是豁出去了一样。

  “言修……”

  她情窦初开,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懵懂懂、看不清他爱慕之心的人了,可越是这样,她拒绝起来才越是困难,短短两个字之后,再无法说出其他的话。

  夜言修像是没察觉到她的为难,径自将她软嫩的柔荑握紧又握紧,然后哑声道:“凌兮,我们当初的约定依然存在,你若愿意,我……”

  话未说完,外头忽然传来了影卫的声音。

  “陆太医,请这边走,修仪就在院子里。”

  岳凌兮一激灵,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猛地挣开了夜言修的手,然后大退一步站到了石桌的另一边,夜言修僵立在那儿,半天没有说话。

  陆明蕊进来的时候,见到的就是这个奇怪的场面,她看了看抖落一地的墨汁,又看了看神色僵硬的两人,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,然后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。

  “这是怎么了?你俩刚打完架?”

  岳凌兮垂下长睫,将纸笔通通放好,随后抿了抿唇,露出一个浅浅的笑:“你今儿个怎么过来了?”

  “我估摸着你的药该用完了,就又拿了两瓶过来。”陆明蕊把琉璃瓶递给了书凝,连坐都没坐就准备往外走,“军营里还有事,我先回去了,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让影卫传个信,我随时过来。”

  岳凌兮顿了顿,扭头看向夜言修,目含恳求之意。

  “天色也不早了,从这到军营还有一段路,言修,你替我送送明蕊可好?”

  夜言修的眸光立刻重重一沉。

  陆明蕊仿佛察觉到了什么,笑着摆摆手说:“不用不用,城外挺安全的,要不我怎么过来的?再说了,我身上揣了好几瓶药呢,哪个流氓匪徒敢对我不轨?”

  岳凌兮不说话,只是默默地看着夜言修,几秒过后,他终于在她的期盼下开了口。

  “我骑了马,正好载你一程。”

  岳凌兮霎时心口一松。

  陆明蕊楞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,不过很快就接过了话头:“也好,那我先出去看看,要是匹小母马载不动我们两个可就完了。”

  说完,她朝岳凌兮挥了挥手,然后就笑眯眯地跟着影卫去找马了。

  夜言修僵立片刻,深深地看了岳凌兮一眼,随后也迈开脚步向院子外头去了,不知是不是穿了盔甲的原因,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重,岳凌兮没有看他,而是扶着桌沿缓缓地坐了下来。

  平时的他定不会如此失态,今天究竟是怎么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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