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_北京梦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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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章

  还没等他们说话,那人自己倒先开了口:“二位不请我上去坐坐?”

  还是像以前那样,赵维宗默默想,西装革履,保养精致,却不显年轻;同时面色阴沉,说话怪里怪气,又让人很难把他和“父亲”一词挂上关联。

  孟春水则往前走了一步,把赵维宗护在身后,冷声道:“有事吗?”

  孟兆阜笑了笑,道:“没事当爹的就不能来看看儿子?都在北京待着,结果一晃就好多年不见面,有点不像话对吗。好歹别连楼都不让我进吧。”

  “我有个资料落在实验室了,”孟春水回头对赵维宗说,“杨剪应该还没走,你回去帮我拿一下,快去。”

  赵维宗掏出手机迅速按动,低着头道:“我不去,太远了。我发个短信让他帮你收好。”

  孟兆阜在一边及时挖苦:“都有实验室了,小子出息了哟。”

  春水没理他,面上露出几分焦急,推了推赵维宗的肩膀:“那你去超市买点东西。”

  小赵抬头看他:“买什么?”

  “盐、电池、沐浴液……家里肥皂也快没了。”

  “超市九点就关门了,明天再说吧,”赵维宗似乎是铁了心不走,警觉地侧睨着不远处靠在黑色大奔上怪笑的中年男人,“你不用怕。我跟你上楼。”

  孟春水看着他一脸正直单纯的模样,心里很难说清是什么滋味。就好比狼来了,你出于本能地想把最珍贵易碎的东西藏起来,结果这宝贝非但不肯躲进你给他找好的柜子,还非要跟你并排对狼站着——就好像不懂你怕的到底是什么。于是你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  于是三人就这么各怀着心事与鬼胎,沉默地走上楼去。

  楼道灯坏了,赵维宗摸着黑开门的当儿,孟兆阜丢了烟头,在地上踩灭,问道:“你是小赵吧,以前隔壁邻居?好多年没见,变化挺大,成熟了。”

  赵维宗干笑两声,道:“春水说我坏心眼变多了。”

  孟春水依旧沉默,孟兆阜却笑呵呵地拍了拍小赵的肩膀:“坏心眼多点儿好啊。”

  牺如 shucang.cc 牺如。赵维宗被拍得不太自在,所幸终于把钥匙**了锁孔,让他得以欠身进屋。几秒之后,客厅灯“啪”地点亮,一时间还有些刺眼。

  孟兆阜连鞋也没换,径直走进屋里东摸西瞅,放大了声音说:“这屋还不错,干净宽敞,小赵平时也——”

  孟春水在沙发上坐定,打断道:“我们合租的。”

  赵维宗当时正对着门口的镜子整理翘起来的头发,接着话头说:“对,我们俩住在一起,从大二开始。”

  说完他回头,冲着春水偷偷乐,露出两颗虎牙,却莫名多了种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气势。

  “哦,怪不得,”中年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“孟春水现在翅膀挺硬,连房租钱也不愿意问我要了。”

  赵维宗听得尴尬——他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逻辑性。又见那孟兆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索性拎着保温桶进了厨房。我还是回避一下,他一边洗碗一边默默想着,毕竟外面这两位算得上积怨已久,不知道今晚会不会爆发?

  他越发觉得厨房外的沉默像是暴风雨的前兆。

  尽管如此,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——听那孟兆阜在屋中绕了一圈,似乎又溜回了客厅,问的好像是:“这是什么?”

  赵维宗从厨房出来,看见孟春水还是枯坐沙发,没有回话的意思。

  他端了些橘子在盘里,对着背手站在电视机前的中年男人客气道:“还有苹果,叔叔您要吃的话我去洗。”

  孟兆阜却摆摆手,指着电视柜上摆的一块“石头”,再次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
  那“石头”个头不小,表面凹凸不平,倒像是什么远古巨兽的筋骨,纵横交织在一起。立在冷色的白炽灯下,闪着粗糙的光泽,有一种狰狞的美感。

  “哦,这个呀,就是夏天暴雨,楼下打雷劈倒了棵树,”赵维宗把橘子放到茶几上,又挨着孟春水坐下,“是棵老树,根都露在外面,我觉得可惜就去割了一块下来,按教材里说的做了些防腐处理。后来发现当摆设还挺好看的。”

  “这样啊……”孟兆阜敲了敲这件奇异的艺术品,发出“笃笃”的脆响,又道:“小赵什么专业的?美术?”

  “我考古的。”

  “你呢?”中年男人看向自己的儿子。

  “……物理。”

  汜减zC*wx.OrG汜。“哈哈,我这当爸爸的连自己儿子学什么专业都不清楚,确实也不太像话,”孟兆阜拍了拍脑袋,也在沙发一角坐下,“你们今年……应该大三了吧?”

  孟春水冷淡道:“有什么事你就直说,故作关心没有必要。”

  中年男人漠然的脸上显出夸张的惊讶,像是听到什么世纪异闻:“故作关心?再怎么样我总是你爸爸吧,非要弄得那么僵?”

  孟春水缄口不言了。低头剥了个橘子,放到赵维宗手里。

  “好吧,其实这趟过来,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,”孟兆阜揉着眉心道,“我可能要死了。”

  孟春水不作反应,赵维宗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得瞪大了眼睛。

  男人紧盯着儿子,低声道:“爸爸脑子里长了瘤,目前是良性,但太大了不好摘,又压着神经,也说不准哪天癌变。”

  芈何芈。话音落了,屋里一时陷入死寂。赵维宗含着一瓣橘子不敢再嚼,因为此时哪怕是轻微的咀嚼声,也显得非常突兀和孤零。

  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中年男人又道:“我可能还能活个一年两年,五年六年,十年八年?”

  孟春水继续冷眼听着,手上也继续不紧不慢地剥着橘子,看不出情绪。忽然他抬起头,看着父亲说:“你可以做手术。”

  “我说了太大不好摘!你以为我没找过医生?告诉你我去了最好的医院,请了最贵的专家门诊,结果就是,没法摘掉!”孟兆阜突然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,末了又阴恻地笑了笑,沉声道:“你小子心里可能很高兴吧?你恨死我了。”

  孟春水脸颊蒙上一层霜色:“随你怎么想。”

  男人哼了一声,又道:“我就知道,我死了你都懒得埋对吧?”

  听到这话,孟春水像是挨了一棒,丢掉手里的橘子,尖厉道:“我问你,爷爷死的时候你埋了吗?尸体你找了吗?他衣服下葬的时候你又跟谁在一起鬼混呢?张诚是吗?”

  顿了顿,他又哂笑,“不过,你死了我还是会埋的,因为我不是你。”

  赵维宗听得可谓心惊胆战,却又插不上话,只得把手覆在孟春水冰凉的手腕上,安抚地摸了摸。

  孟兆阜脸上露出一丝悲凉,又很快拿面具一样的僵硬笑容掩盖住所有情绪。

  他说:“我承认,你爷爷是被我气得跳江的,但这都怪不到你张老师头上……没错,以前我也确实有很多事情对不起你,对不起爷爷,也对不起你妈妈。我一直想做一些补偿,尤其是现在,希望你能接受。再不做可能也来不及做了。”

  孟春水垂下眼睛,又拿起一个橘子来剥。

  中年男人继续自顾自道:“儿子,等你毕业了愿意来我的公司吗?虽然算不上专业对口,但我相信你没问题……毕竟是干了这么多年的事业,到头来交给谁我都不放心。”

  “不愿意。”

  男人好像没听见这回答似的,急切道:“那你还愿意叫我爸爸吗?你上回叫我爸爸是什么时候?想起来了,非典你要进京——”

  孟春水立刻打断:“你走吧,如果你想补偿我,那以后就不要和我联系,更不要来找我。”

  声色凛然。

  孟兆阜闻言站了起来,直直地瞪着面无表情的孟春水。他愣了一会儿,居然走到电视柜前,又去打量那块树根,背着身子,让人看不到他在摆弄什么。

  半晌他道:“你就有这么恨我?”

  汜减Zcwx.orG汜。“对。”

  赵维宗被这气氛压得难受,小心翼翼道:“我插一句,其实有时候距离这种东西也没什么不好的,两方都能轻松一点……”

  “好,好,”孟兆阜放下树根,平静道:“我走了,不用送了。”

  说罢就推门离去。赵维宗听见皮鞋踏地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。

  孟春水把七个橘子全部剥好,整齐地垒在盘子里,然后他站起身来,也走去看那树根,眼神中有种淡淡的狐疑。

  “怎么了?”赵维宗揪了一片橘子往他嘴里喂,“这东西今天很抢眼啊。”

  “没事,”孟春水张嘴咬住果肉,轻声道,“刚才没吓着你吧?”

  “我哪有那么容易吓到,又不是小姑娘,你……你也别太难受了。”

  牺如 bxwx.co 牺如。“我不难受。”

  赵维宗从背后抱他,脑袋抵在他后颈上,闷声道:“说个歪理,‘没有过不去的坎’这话虽然是扯淡,但我们遇上过不去的坎,都还有一个办法,就是换条路走。”

  孟春水愣了愣,问:“我今天说的话是不是特别伤人?”

  “别想了。”赵维宗把他搂得更紧了些。

  小赵回想起今天所听到的,事实上那些话语对于一个脑子里长瘤,自认为不久于人世的人来说,确实挺伤人的。但他又非常能理解,春水和他神奇的父亲间积累的怨啊恨啊什么的,实在太多了,任谁也没法那么容易就释怀。孟春水不经常跟他提起那人,但经历这么多,赵维宗又怎么会不清楚“父亲”一词在春水心中扭曲、狰狞的形象。

  就好比一个伤疤,存在太久,就会变成一块丑陋的肌肤。它时时附在你身上,平时不疼不痒好像不存在,但你硬要揭开,结局必然是流血,而能不能长出新肉谁也说不清楚。

  总之最难受的肯定是自己怀里这位。

  于是他重复道:“真别想了,乖。”

  这时孟春水从赵维宗怀抱中挣出,转过身来,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。

  赵维宗看着他,接着道:“没关系的,你忘了以前跟我说的啦?该来的会来,该过去的也一定会过去。我们要做的只是接受它,并努力让自己不难受。日子再操蛋你也有我呢,从来都不是自己一个人。”

  孟春水还盯着他,像入了迷,又像沉浸在什么复杂浓稠的情绪之中。然而当小赵叹了口气想拉他到沙发上坐会儿时,突然被猝然一个亲吻停住了动作。

  孟春水亲他的时候,喜欢揉他的嘴角和脸颊,喜欢他张口喘息间,不经意把虎牙露出来,最喜欢的还是用双手捧着他的脸。

  此刻正是如此,他捧着他,就像山里莽间的夜奔者,捧着从皇城檐下摘来的夜明珠,就像行走在荒漠狂沙里的牧羊人,捧着最干净的羊羔。

  赵维宗顺着他的劲往后退去,想靠在电视柜上,好把眼前这人再搂紧一些,却听身后哐啷一声,什么东西被不合时宜地碰掉了。

  哎呦我的宝贝树根!赵维宗立马反应过来,心说坏了,自己手艺欠佳,这玩意脆的很,又是空心的,估计一摔就坏。但要他此刻松开孟春水去捡是根本不可能的,很快他就又全心沉浸在当前的亲吻中了。

  当两人终于分开,小赵惊喜地发现,这树根居然争气地没碎。把它放归原位,孟春水在一边看着,眼中又闪过那种狐疑,但仍是稍纵即逝的。

  “放在这儿不太安全,收到柜子里吧。”

  “也行,个头太大了,摆在外面确实碍事,”赵维宗记得衣柜里还有点空地,乖乖抱起大树根,跑到卧室兼书房,吱呀打开柜门又吱呀关上,然后回来比了个OK的手势:“搞定。”

  芈何芈。孟春水笑笑,拇指在小赵尚还湿润的嘴角摩挲一阵,拉着人回到沙发上,道:“吃橘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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