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四章_温香在怀(重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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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章

  “婵婵在这里发什么呆?”

  秦婵在凉亭坐着的功夫,霍深恰巧走过来。

  她收敛了思绪,迎到霍深跟前,“臣妾闲着无事,胡思乱想而已。”

  霍深点头,“只是冬日太凉,你得找个暖和的地方坐着。”他转动几下僵硬的肩膀,对秦婵道:“在御书房批了一天奏折,憋闷得很,你陪我随便走走吧。”

  秦婵应声,跟在他身侧。

  “皇上可还有印象,咱们在王府的内书房时,您说过的话……”秦婵低着头,心事萦在心尖,忍不住低声嘟囔。

  就是在那时,霍深郑重对她许下承诺。

  “记得。我说过,我这一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。”

  她再小的声音,霍深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
  秦婵猛然一惊,发觉自己竟在恍惚之中把心事宣之于口。这样的话,在此时此刻被重新提起,总显得不合时宜。是她失态了。

  但是,听皇上这样说,秦婵还是心安了不少。至少他没有否定,那他的心意就还没有变。

  “怎么,你可是在担心什么?”霍深一向敏锐,总能察觉到秦婵细微的情绪变化。

  秦婵不想欺瞒他,也确认了他的心意,便觉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必要。

  她眼珠儿一转,欲说点别的来打岔,“臣妾想起旧事,故而提上两句。皇上快看,宫里的红梅开得多好。”

  花苞与花瓣被前些日子下的雪浸过,娇艳无匹,映得后头的宫墙色彩都明媚起来。

  霍深顺着秦婵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梅花,又随口似的道:“婵婵,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。”

  “好玩的地方?”秦婵有些诧异。在这深宫之中,有什么地方能称得上好玩。莫不是出宫?

  她抬眼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,挑这个时间出宫,总觉得不大可能。

  “怎么样,去不去?”霍深牵起她的手,上挑的眼角蕴着似有似无的笑意。

  秦婵没多想,很快答应了。皇上难得有这样的兴致,她岂有不应之理。

  霍深勾起唇,让穆荣找两套民间百姓穿的朴素衣衫,与秦婵换上,又牵一匹快马,两人共乘,纵马出宫。

  “抱紧了,可别跌下去。”霍深提醒她。

  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,两侧景色飞快向后闪。

  秦婵坐在霍深的背后,使劲儿搂住他温热的腰,震惊得说不出话。

  皇上竟然真的带她出宫了。

  这着实太大胆了,皇上九五之尊,只带着她一人跑出来,若遇到了危险可怎么办……

  秦婵满心都是担忧,忽地看见不远处的树枝微微摇动,却不见鸟雀飞起,顿时了然。

  皇上身边常年有暗卫跟随,不乏像毛珵那样身手极高之辈,此时不知有多少高手正在暗中保护着他们,是她多虑了。

  不过,皇上这是要带她去哪儿?

  马蹄急奔好一阵,行至岔路时,恰巧看见个小小面馆,烟囱中冒着气,走至近处,人声清晰。

  霍深勒马问:“饿不饿?”

  这时正是饭点,秦婵确实饿了,但她怕霍深在宫外吃东西,吃到不干净的损伤了龙体。她把她的忧虑说出来。

  霍深笑声低沉,转过半身去刮她的鼻子,“你放心,不会有事的。”

  霍深说,他们是偶然出宫,任谁都不能预料到,当今皇上和皇后扮做一对民间夫妇,骑马途径荒村小店吃面。

  “只是,出门在外,婵婵得叫我夫君。”霍深跃至马下,把秦婵扶下来。秦婵咬着下唇点头,可不能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。

  面馆内,温暖的水汽从厨房大锅中蒸腾着钻到外屋,两人撩起门帘儿进门,眼前便似罩上一层白雾。

  三两食客围着一张桌坐在板凳上,埋头吃面忙着赶路。

  老板娘见又有客人来了,从衣襟抽出擦桌的长条布,麻利擦出另一张桌,热情地让两人坐下。

  “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?咱们这有牛肉面,打卤面,清汤面,有热酒热菜,也有茶。”老板娘从身后拎出个大茶壶,取两只海碗倒满浅黄色的粗茶。

  “我这小店比别家都实惠,茶水自便,不收钱。”她笑呵呵地擦擦手心,眼角的几条皱纹更深了。

  秦婵很紧张,身子绷得僵硬,吞几下口水对霍深说,“夫,夫君,你看,你想吃点什么。”

  霍深随口答:“两碗牛肉面。”

  “好,客官稍等。”

  不大会儿功夫,两碗牛肉面就被端上来,面多肉块大,撒着芝麻和香葱,面汤是晶莹的浅棕色。

  霍深拿起筷子嗦两口面,还对秦婵道:“娘子多吃点,也好长胖些。”

  秦婵红了红脸,生怕旁边那桌人朝他们这边看,看出端倪,便埋头进比她的脸大了一整圈的面碗里,夹起最上边堆着的牛肉块,塞进嘴里细细嚼。

  吃完了牛肉,又吃几根面,秦婵就吃饱了,从袖子里掏出小手绢擦嘴。

  霍深好笑地指指自己的下巴,提醒秦婵这里没擦干净。秦婵手忙脚乱,复又掏出手绢重新擦。

  “不吃了?”霍深问。

  “不吃了。”母亲从小教导她播种不易,不要浪费食物,但凡是夹到她碗里的东西,她必会吃光。

  只是民间的小饭馆讲究不多,量足才好,她实在吃不下了。秦婵赧然,剩了这么多实在浪费。

  霍深那碗已经见底,秦婵的面几乎没怎么动。

  “你夫君还有胃口,能帮你吃完。”霍深知道她不剩食物的习惯,把秦婵那碗面挪到自己这儿,继续吃。

  秦婵捂着滚烫的面颊,想把自己埋到地里去。皇上竟然在吃她剩的东西……

  老板娘凭几十年开面馆,阅人无数的直觉就能发现,这对夫妻不是普通人,要是没猜错的话,准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。

  看这股亲密劲,应该是新婚不久。

  她笑眯眯地走过来,与他们聊天:“二位客官可是去前面姻缘树许愿的?”

  姻缘树?

  秦婵有些茫然,霍深倒是回答说了是。

  老板娘心道她猜的果然没错,眼下又没有别的生意要忙,正闲得慌,当即唠起嗑来:“姻缘树可灵了,你们小夫妻去那参拜准没错,定要夫妻两人一起在树杈挂上一枚桃木牌,牌上写明祈愿,诚心默求,愿望就会实现。那姻缘树是一棵五人合抱的百年桃树,据说月老下凡时会在那里歇……”

  秦婵怔怔听着老板娘的话,又看一眼霍深。原来皇上是要带她出来许愿的么。

  老板娘热心又能说会道,说极羡慕他们新婚的小夫妻,恩恩爱爱的,日子过着甜。

  秦婵没先前那么紧张,便也与老板娘随意攀谈几句。

  “嗨,瞧我,光顾着说话。你们要去,可得快点,再晚天都黑了,夜路不好走啊。”老板娘猛一拍大腿。

  霍深从身上摸出到民间时特意带着的碎银子,付了面钱就与秦婵重新上马。

  那棵姻缘树据此不远,赶在夕阳落山前两人来到了树下。

  因时节尚冷,桃树未开花,但树干粗壮,数不清的树杈伸展如蓬,依然壮观。

  姻缘树边有个小房屋,挂着“卖桃牌”的幡子,是位白须老人在看店。

  霍深带她去买了一块要价最贵的,据说是做工和材料都极佳的。虽然在两人眼中,这块桃牌看不出有多好,但胜在像普通百姓一样,用的都是普通的东西,求一份普通人的心愿。

  “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

  霍深提笔在桃牌上写下这句话。

  系牌子须得两人一起,秦婵和霍深各执一端红绳,要往稍近的树枝上系。

  可是,纵然秦婵拼命踮起脚尖,发现还是够不到那根树枝。

  她急得不行,恨不得长出两只翅膀飞上去。

  霍深笑出了声。

  他往下蹲,单膝扣在地面,伸出一只胳膊,“来,你坐上来,我把你抱高点。”

  秦婵往后退,有些结巴:“皇……不,夫君,我会压坏你的……”

  这怎么使得,她整个人坐在他臂弯里,怎么举得起来。

  霍深只顾笑:“太小瞧你夫君了。”

  他单臂一揽,直接抄起了人,惹得秦婵失声尖叫,低低扶着霍深另侧的肩膀,一回神,发觉皇上撑着她的力道很足,很稳。

  终于够到了树枝,她半刻不敢耽误,生怕压坏霍深,快速与他系好署上祈愿的桃牌。

  待系好后,霍深把秦婵放下来。

  “鬼神之说不可尽信。”霍深捏着她的手。

  “夫君说得是。”秦婵眸色稍暗,她也不敢指望能有多灵验。

  “所以,我会用一生来证明。婵婵,我此生只爱你一人,你也要这样爱我。”霍深俯身捏上她的下巴,说得很霸道,又直击她的心。

  秦婵眼角盈泪,却没怕他。

  她只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,快要溢出来。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,再久一点。

  而霍深,他虽霸道,最后的话更像是一种威胁,似乎,若秦婵不照他说的做,就饶不了她。

  但他心里很清楚,即使是她打破了誓愿,他也根本不能伤害她一分一毫,他做不到。

  春日晴丽,冰雪消融,秦律站在山脚下,望着山顶的广济寺踌躇不已。

  他在这里已徘徊数日。

  好不容易打定主意上山,去见他日夜想念的人,他咬牙,终于踏出了那一步。

  青荔与往常一样,穿一身素衫坐在殿内不起眼的角落里,默诵经文。

  “青荔。”

  她隐约听到一声轻唤,略略发怔,回头就看见了秦律。

  她的吃惊没有持续多久,就起身对他恭敬行礼:“大公子。”

  秦律一年多没见过她,但她的样貌在他心里始终很清晰。

  “你还和以前一样,没变。”她站在那里,无论外貌还是气质,都与秦律记忆里的样子毫无差别。

  青荔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是规矩站着。

  “我有话想和你说,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。”秦律道。

  青荔依言,把秦律带到大殿后的一所偏屋。这里很安静,交谈也不会被香客听到。

  只是不知怎的,明明是只有两人在的房间,忽然就逼仄狭小起来。

  “青荔,这么久了,我心里一直放不下……放心不下你。”秦律的嗓音很柔,像轻扫竹林的清风。秦律和秦婵的性子有些像,都爱循旧,守礼,待人处事都亲切温和。

  青荔微微抬头,视线却从没离开过地面,“多谢大公子记挂,有皇后娘娘的照拂,奴婢过得很好。”

  “可我过得很不好。”秦律忽然垂头丧气,往椅子上一坐。

  “青荔,你知道么,我的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。”

  青荔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瞬,从他脸上看到了落寞和孤独。

  但她没什么要说的,她是个奴才,只有听着的份儿。

  秦律话到嘴边,却迟迟开不了口,对于平时他与裴飞兰的各种不对付,他想了想,觉得没必要对青荔说。

  他来,可不是为了说这个的。

  “青荔,我喜欢你,我喜欢你很久了。”秦律就那么静静坐着,手指都没动半下,话是从他嘴里飘出来的。

  青荔以为自己听错了,埋着的头转都没转。

  “我想娶你为妻,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,甚至连告诉爹娘真相的勇气都没有……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,不想再失去你第二次,我会想办法娶你,真的,你相信我……”

  秦律滔滔不绝地说着,青荔越听越惊愕。半晌,她动动干涩的嘴唇,蚊呐似的道:“大公子,求你别说了。”

  “什么?青荔你说什么?”秦律的掌心早就出了不少汗,忽听到青荔好像说了话。

  “我说,别再说了。”青荔的表情在这一刻,终于有了变化。

  她眼中蹦出豆大的泪珠,双膝碰到地上捂脸大哭,真情实感地发泄着决堤的悲伤。

  “大公子,求你了,求你别擅自做主,决定我的人生。”

  青荔用尽全身的力气,说出了身为奴婢,此生最最不尊的一句话。

  秦律傻眼,他没想到青荔的反应会这么大。他去扶她起来,却被她避开。

  “这么说来,你不喜欢我。”他的心情彻底沉到谷底,双瞳失神,险些跌坐在地上。

  “不是的……”青荔闷闷的,“不是。”

  秦律眼中忽又明亮起来,“你既然也喜欢我,为何不愿嫁我?”

  他知道的,他一直知道且相信,青荔也喜欢他。

  两个相互喜欢的人,却因一层难以逾越的主仆关系,而无法走到一起。

  青荔放下手掌,一张柔婉的面庞梨花带雨,几近哀求,“奴婢不再是完璧之身,配不上大公子,且奴婢始终是奴婢,注定是没福的人。大公子若因奴婢而家宅不宁,让秦府……被看笑话,让皇后娘娘难做,裴老将军心寒,奴婢不如在此刻一头撞死得好。”

  青荔满心想着的,仍然不是她自己的快乐和幸福。

  秦律怎会不知她的顾忌。

  “青荔,请你给我一次机会。”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。

  “让我们都勇敢一次,看看结果如何,好么?”

  他和她,从来没有反抗过这世上的规则。

  他生下来就是相府嫡长子,养尊处优,随父亲浸润官场,可预见他的一生都将与朝堂相伴。

  她是命定的奴才,从小没有爹娘,被卖到秦府做丫鬟,若没有进宫那一遭万中无一的机遇,她最好的出路,就是做个妾室,一生低贱。

  两人知命认命,都选择沿着原定的道路生活。如果没有相爱,各自应当会活得快乐很多。

  可是,没有这种如果。

  秦律发觉自己根本忘不了她,她不在他的眼前,那么他对她的想念可以持续一辈子。

  他本来以为,青荔承宠会令他很介意,但事实证明,比之对她的喜欢,那真的不算什么。青荔看着秦律坚定的模样,有些发痴。

  “我去求皇后,让她成全我们。”秦律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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