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8.求亲_从君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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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8.求亲

  陆明蕊干干脆脆地推拒了婚事,亲娘却急得直冒火。

  “相公,你说蕊蕊究竟是怎么回事?先前那么喜欢修儿,上哪都像小尾巴似地跟着,如今出了这档子事,人家也上门提亲来了,她反而拒绝了,真是让人弄不明白她在想什么……现在外头的流言蜚语越传越难听,我实在是……唉!”

  谢芸放下绣了一半的帕子,泛着珠光的锦缎落在膝上,映得那张含忧带愁的脸越发雪白,正在喝茶的陆珩转头看了她一眼,旋即把瓷盏放回了檀木小几上。

  “你就放宽心吧,儿孙自有儿孙福,不嫁或许是因为时候未到。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不听也罢,你我当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?蕊蕊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,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肯定不会在乎这些。”

  “她是不在乎,可我心疼……”谢芸撇开脸,语声微哽。

  别看她平时任由陆明蕊上蹿下跳,无论是进宫当太医还是随军上边关都遂了她的愿,就像是放养一样,说到底,这也是她疼爱女儿的表现。可这一次不同,流言如刀,伤人于无形,她最清楚不过,家中只有这么一个宝贝,她又怎能忍心看她走上自己的老路?

  “你啊……”陆珩叹了口气,把爱妻揽进怀中安慰道,“蕊蕊已经长大了,心里自有分寸,若是有一天她扛不住了来向我们寻求帮助,你再担心也不迟啊。”

  谢芸反驳道:“她能有什么分寸?出了这么大的事回来也不说,要不是远儿过府来拿药,我们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!”

  话音刚落,管家忽然出现在大厅门口,垂首道:“启禀老爷夫人,表少爷来了。”

 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。

  谢芸素来喜爱这个侄儿,自打他伤了腿之后就更加心疼到不行,所以也没注意管家脸上略显怪异的表情,敛了敛情绪便道:“快让他进来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管家躬身退下,不消片刻,一道俊朗的身影穿过月洞门朝这边缓缓走来,步履之间略有顿促,且稍显吃力,昔日来去如风的潇洒模样是不见了,却多了一份儒雅和从容,任凭那些异样的目光在身上转来转去也没有丝毫不悦。

  “拜见姑父姑母。”

  谢怀远笑着上前行礼,身体还没直起来谢芸就已经匆忙下座来扶他了,坐定之后,她又细心地掸去了浮在他肩头的雪籽,并将大麾交给婢女去烘干,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他,眼神中充满了慈爱和关心。

  “今儿个这么冷,你大老远地跑来做什么?有什么事差人过来说一声不就行了?”

  陆珩亦道:“是不是上次蕊蕊给你配的药用完了?也差不多该换个方子了,正好今天在这我给你看看,再斟酌用什么药。”

  “早就该这样了!”谢芸回首瞪了他一眼,似乎颇不高兴,“这是大事,你们父女俩偏偏都不上心,蕊蕊有几斤几两你心里不清楚?也真敢让她去给远儿看病,一个月了都没什么起色,要是过了年还没好,你们就待在太医院别回来了!”

  谢芸性子温婉,甚少说重话,今天如此气躁想必是因为两个孩子都有了麻烦,一时心急所致,陆珩感同身受,刚要出言安抚爱妻,谢怀远却先开口了。

  “姑母,蕊蕊的医术尽得姑父真传,莫说是王都,就算在整个楚国也是数一数二的,我的伤有多难治您也知道,如今能站起来已经是万幸了,您千万别责怪她。”

  “你啊,从小到大就没有不护着她的时候!”

  对着侄子那张明朗的笑脸,谢芸无论如何是没法再发脾气了,一旁的陆珩却扬了扬眉梢,似乎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。

  未几,婢女端了茶和点心上来。

  陆家虽然不是什么大世家,但在吃穿上都很讲究,茶是明山上本株所产的正山小种,点心是荷风斋新上的时令果子,绿的碧波荡漾,红的鲜甜诱人,两种颜色交织成一团,在这素色漫天的冬日甚是喜人,可是谢怀远却没怎么动。

  “姑母,蕊蕊在家么?”

  “在自个儿房里待着呢。”

  闻言,谢怀远弯唇笑道:“那我先去看看她,等会儿再来陪您叙话。”

  谢芸知道他们俩感情一贯很好,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,摆摆手就让婢女领着谢怀远去了,走的时候特地叮嘱了好几句,只因雪重路滑,谢怀远一一应下,然后迈开步子朝西院而去。

  人声一停,搬动重物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明显,下人来去一轮又一轮,积雪都快被碾平了,陆珩和谢芸终于感觉到不对,双双走出花厅,只见半开的大门外堆满了朱漆镶金木箱,系着丝带绑着绣球,一眼都望不到尽头。

  这种场景几日前他们刚刚见过一次。

  陆珩叫来管家沉声问道:“这些聘礼是怎么回事?”

  管家一脸怔忡,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,半晌才回了一句话:“表少爷没同您说?这是谢家送来的聘礼啊……”

  两人顿时愣在当场。

  这演的又是哪一出?

  另一头,谢怀远已经来到了陆明蕊的卧房前,修长的指节在雕花门扇上轻叩了两下,未过多时,熟悉的娇嗔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。

  “都说了我不吃了,你们烦……表哥,怎么是你?”

  陆明蕊怔怔地看着立在门前的谢怀远,半天才反应过来——轮椅不坐,手杖也不带,他这是想干什么?

  “你给我进来坐着!”

  陆明蕊伸手去拉他,他却纹丝不动,漆黑如墨的双眸紧紧地黏在她身上,一刻未离,犹如一颗埋藏多时的小种子,如今终于开枝散叶,长成参天大树,与她密不可分。

  “蕊蕊,我今天来……是有事想同你说。”

  “有什么事不能坐着说?我说了多少遍了,你的腿现在不能用力,否则以后复健的时候要出大问题的,你怎么就是不听?”

  医嘱不听,拽又拽不动,陆明蕊瞪着眼前这个高大俊逸的男人,颇有些气急败坏,岂料他只是淡然一笑,犹如春风化雨,丝丝浸入心田,瞬间就驱散了她的不快和焦躁,然后抬手抚上她的肩头,浅声抛下一句话。

  “我总不能坐着轮椅来求亲。”

  “你求的哪门子——”

  陆明蕊下意识地反驳,随后猛地收声,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。

  她没有姐妹,也没有远房亲戚寄住在家里,府中的婢女也多半是上了年纪的,他到陆府来求亲,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,就是她。

  刹那间,他说过的话全部从脑海中浮现出来,每字每句都无比清晰。

  “她要展翅高飞,你就要解开手中的丝绦,她要追逐月光,你就要停下阻拦的脚步,有朝一日她累了,或是深陷泥沼,你才能够伸出手去拥抱她。”

  他不是劝慰她,他说的是他自己。

  陆明蕊知道自己当时理解错了,也明白了谢怀远的意思,整个人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清醒,却只能仰头看着他,红唇微张,露出半截贝齿,却挤不出一个字来。

  他说过,当她陷入困境他才能伸出手来拥抱她,所以他来了。

  此前种种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,会每个月从关东寄一封信给她,会在战火纷飞之时跑遍整个灵霄关给她买来一支糖葫芦,会在她心情沉重的时候忍着伤痛带她出去玩,这些不是因为他是她的表哥,而是因为爱。

  可他委实不必如此。

  一想到这些年来她倾慕夜言修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,陆明蕊霎时白了脸,可还没说话,谢怀远淡中带柔的嗓音又飘进了耳朵里。

  “蕊蕊,你愿不愿意嫁我为妻?”

  陆明蕊无言以对,内心却已是翻江倒海。

  她怎么能嫁给他?她才刚刚斩断了情丝,即便他不介意,外人又会用什么眼光来看待他?他年轻有为,前途无量,她不能把他也拉进这滩浑水里,白白为她折损了名声。

  可她亦不忍心直接拒绝他,再伤他一次。

  陆明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,试着同他迂回:“婚姻大事当由父母做主,岂可私下约定?再说我心里也乱得很,你给我点时间……”

  “好,我等你。”

  谢怀远点头,没有任何疑问就答应了,陆明蕊暗自松了口气,径自回身关上了房门,然后滑坐在地上,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说不出话来,半晌过后突然一个激灵,蹭蹭两下就爬起来了,打开门一看,谢怀远果然还站在门口。

  他是要在这里等她!

  外面还下着雪,片片晶莹沾衣,很快就洇湿了一大片,天蓝色的云纹锦袍越晕越深,犹如平湖翻浪,每一个细小的波纹都挠着陆明蕊的心,令她又痛又痒,最后终于忍不住,一个使劲将他扯进了屋子里,而他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稳健,踉跄着跨过了门槛,倚靠着她才没有跌倒。

  她连忙伸手抱住了他。

  他曾经带领三千骑兵一夜之间灭掉关东两万悍匪,也曾经在她闹脾气的时候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扛在肩上扔回家,这样骁勇善战威风凛凛的他,如今连她的力道都抵抗不了,冒着鹅毛大雪一脚深一脚浅地上门来,就是想把她护在怀中。

  她一时泪盈于睫。

  陆明蕊没有吭声,肩膀却抖得越来越厉害,谢怀远叹了口气,手从背后绕上来轻抚着她,宛如微风拂过柳梢。

  “蕊蕊,我已不是将军,以后或许也没办法再走路,你若是不愿意……我可以理解。”

  听到这话,陆明蕊倏地将他拉开,两行清泪亦在同时滑落脸庞。

  “你说的什么浑话!”

  谢怀远露出一个苦笑,身体随即晃了晃,不受控制地倒进了旁边的躺椅里,陆明蕊被他的手臂一带,跟着也扑了过去,两具躯体就这样交叠在一起,她像是一团火焰炽烈燃烧,恰好温暖了冰凉的他。

  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这种姿势的不妥。

  陆明蕊一面担心着他的身体,一面又被他刚才的话气得眼泪直流,撑起身子就是一顿怒吼:“从今天起,你的腿一日不好我一日不为太医,谁若敢嫌弃你嘲笑你,我必定不会放过他!”

  谢怀远就这么看着她,忽然伸出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,将她压向了自己。

  一吻缠绵。

  陆明蕊像是被点了穴了一样不会动了,眸中还漾着泪水,却睁得大大的,眨也不眨,直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,发出绵长的吱呀声。

  “蕊蕊?远儿?你们这是——”

  陆明蕊麻木地抬起头来,见到了她面色铁青的爹和喜不自禁的娘,想要迅速抽离身体解释这一切,腰间的铁臂却似上了锁,越缠越紧,教她丝毫动弹不得,那一瞬间,脑子里幽幽地划过了一个念头。

  她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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