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5.剪纸_从君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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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5.剪纸

  都城十日雪,庭户皓已盈,不知不觉就到了最冷的时候了。

 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,早晨的朝议按例停止,官员也陆陆续续开始休沐了,身为天子的楚襄却没有闲着,带人去了京畿大营慰问三军,一去就是两天,本就人丁稀少的皇宫由此变得更加冷清。

  岳凌兮本来想趁着有空去城西走一趟的,谁知突然取消了行程。

  霜满长阶,青松傲立,一顶软罗小轿孤零零地停在宜兰殿前,车篷上的雪积了有一层了,看样子主人已经进去多时。来往的宫人没有不认得轿子上的徽记的,那是宁王府独有的图案,来者的身份自然也可想而知——宁王并无正妃,家中仅有一名爱妾,除了她还会是谁?

  外人不知端木筝和岳凌兮的关系,难免会有嘴碎的私下里议论。

  “修仪和如夫人何时如此要好了?”

  “谁知道呢……兴许是宁王有意拉拢修仪才让如夫人与她多走动走动的吧。”

  三名宫女捧着从浣衣局拿回来的衣服并排走在廊下,一路小声议论个不停,其中一个听到这话不屑地哼道:“宁王是什么人物,何须拉拢她一个修仪?依我看是如夫人想借着纽带关系提升自己在王府的地位,飞上枝头做凤凰。”

  先前说话的两人都吃了一惊。

  “不会吧,我看如夫人温柔又娴静,不像是这么有心计的人啊……”

  “是啊,况且她也没法从修仪这里捞到什么好处,谁不知道修仪向来不问陛下求恩典的,何况是去管宁王的家务事。”

  那名宫女轻蔑地笑了笑。

  “你又怎知修仪没有爬上龙榻的想法?搞不好她们就是互相利用以达到彼此的最终目的,别忘了,一个庶女和一个妾能高尚到哪里去?你们还真把她们当起主子来了!”

  话音刚落,前方陡然传来一声怒喝:“放肆!”

  三人抬头看去,发现书凝端着点心从拐角走了出来,脸色堪比院中冰雪,冷意逼人,三人皆倒抽一口凉气,然后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上。

  “见过书凝姐姐!”

  书凝一声不吭地走到方才污蔑岳凌兮的那个宫女身旁,冷眼凝视她半晌才道:“修仪是陛下钦点的,如夫人亦是宁王捧在心坎上的人,敢编排她们的是非,看来是浣衣局的差事太轻松了,改明儿我就去向掌事姑姑说一声,看把你调去哪儿才能治治你这张不知收敛的嘴。”

  宫女脸色忽青忽白,想磕头求饶,书凝却是抬脚就走了,丝毫没给她留机会。

  回到宜兰殿,檀香弥漫,暖风熏人,书凝掀起双层织锦花帘步入内间,冲那两个坐在茶几旁剪窗花的人行了个礼,然后笑盈盈地说:“这都忙活小半个时辰了,修仪和夫人可别伤了眼睛,不如先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?”

  岳凌兮点头,让她把点心放在端木筝面前,自个儿却还在琢磨手里的图样。

  “姐姐,我的六鱼闹莲总是连不起来,好奇怪。”

  端木筝含了颗饴糖在嘴里,然后凑过去看她的图样,须臾之后指着红纸的某一处轻笑道:“你这里多剪了一刀,可不是连不起来么?”

  “啊,还真是。”岳凌兮恍然大悟,旋即弯了弯嘴角,“我们家还是你剪这个最厉害。”

  “可是你记图样最快,每次在绣坊见到好看的你转手就能画出来,所以娘给我们做的小荷包总是最漂亮的,附近的孩子都特别羡慕。”

  提到往事,端木筝脸上泛起几许柔光,宛如流风回雪,婉约动人。

  书凝笑着插嘴道:“怪不得呢,奴婢上次整理东西的时候见到一枚小荷包,十分小巧精致,不亚于宫中绣娘所出,就是看起来有些旧了,修仪让奴婢仔细收好,奴婢当时还奇怪,今天才知道原来是夫人的母亲所做。”

  端木筝轻叹道:“是很早之前做的,这一晃都过了好多年了……”

  岳凌兮也放下了小剪刀,在静默中遥遥望向了窗外。

  本来以为要在西夷过一辈子,谁曾料到会是眼下的光景?她和姐姐还能在楚国一起过年,做她们小时候做的事情。

  书凝见她沉默,忽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:“呀,修仪的窗花剪好了?奴婢去把它贴上吧?”

  “好。”岳凌兮点点头,又嘱咐到,“记得留几张,玄清宫那边也还没贴呢。”

  书凝轻快地应了,然后就让下头的宫女拿好窗花朝外头去了,旁边的端木筝却怔了会儿神,眸中似有隐晦的情绪闪过。

  “兮兮。”

  “嗯?”

  岳凌兮回过头来看着她,她啜了口温水,眨也不眨地直视着她问道:“陛下待你可好?”

  “很好。”岳凌兮不假思索地答道,“陛下为岳家的案子劳心劳力,平日在宫中对我也是多般照拂,这世上除了你,待我最好的人就是他了。”

  端木筝微微一愣,旋即无奈地笑了。

  真是傻兮兮。

  “兮兮,为民平反是皇帝的职责,换了其他人他或许也会如此,至于照顾你,也有可能是因为君臣之间相处下来的感情,这都说明不了什么,我想知道的是他以后会如何安置你,你总不能在他身边当一辈子的修仪。”

  “姐姐,修仪年满二十八就要出宫了,我不会当一辈子的。”

  岳凌兮非常认真地纠正她,她却更加哭笑不得。

  “那出了宫之后呢?你有想过要嫁人吗?到时没有俸禄了,年纪也大了,总不能还像幼时那样去绣坊打打下手或是做些小玩意出去卖吧?兮兮,你需要一个家,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。”

  岳凌兮沉默许久,忽然定定地看着她说:“姐姐,我有你就够了。”

  “你当然有我,可是……”端木筝突然一窒,后半句话消失在她极具穿透力的视线中。

  “姐姐,我不会让你死,所以你不必交代遗言。”

  她全都看出来了。

  端木筝的心顿时微微一沉,气息也随之紊乱,不由得掩唇轻咳起来,身侧的婢女立刻递上了温水,她勉强吞了两口却越发喘不过气来了,脸上一片病态的嫣红,岳凌兮见状立即让书凝去请太医,谁知被她拼命拦住了。

  “兮兮,我没事,只是……咳咳……”

  端木筝咳得身体都弯起来了,岳凌兮连忙伸手扶住她,一边拍抚着她的脊背一边朝婢女问道:“最近一直这样吗?是不是体内的毒控制不住了?”

  紫鸢是端木筝的心腹,见她如此难受早就张口欲言了,如今听到岳凌兮发问就像是得了赦令一样全都说出来了。

  “修仪,哪里是毒的关系,夫人才刚刚坐完小月子——”

  “住口!”

  端木筝疾言厉斥,却还是晚了一步,岳凌兮已经听明白了紫鸢的意思,不敢置信地盯着她道:“姐姐,你……你流产了?”

  殿中一片寂静,主仆二人都没有异色,显然是默认了。

  岳凌兮仍然处于震惊之中,手都有些颤抖,“姐姐,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同我说?”

  并非责怪,而是心疼得紧。

  端木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,却发现自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,犹如黄连在喉,尽是绵绵难尽的苦意,紫鸢一面替她擦去额头上的细汗一面向岳凌兮解释道:“修仪,夫人之前是意外怀孕,陆太医看了说孩子不能留,否则可能会胎死腹中,甚至会令夫人大出血而亡,夫人心里舍不得却也无可奈何,只能……”

  寥寥数语,岳凌兮已经明白了一切。

  她就知道,以端木筝对楚钧的感情而言只怕巴不得为他生个孩子,怎会狠心流掉?想必这孩子并不在计划之内,既然有了,又因为中毒而无法留下,端木筝应该也是痛苦不堪吧。

  思及此,岳凌兮蹲下来握住端木筝的手,轻声道:“姐姐,等你养好身体以后孩子还会再有的,你别难过。”

  “是我跟他无缘。”端木筝看着她,眼中凄色迷离,“王爷其实一直想要个孩子,半年来我的肚子都没有消息,他只怕以为是我无法生育,尽管如此,他也从来没有跟我正面提过这件事,可见已经对我包容到何种地步……”

  “这件事宁王知道吗?”

  端木筝轻摇螓首,道:“他不知道,我也不能让他知道。”

  如此一说,岳凌兮倒是想起来了,楚钧为了慰问三军的事已经早在月前就去京畿大营做准备了,自然不晓府中近况,端木筝说的也很对,若是他知道了,所有事情都将被揭开,届时一定难以收场。

  “可你现在这么虚弱……”

  “放心吧,没事的。”

  端木筝虽然极力安慰着她,眉眼间的惨淡却连脂粉都遮不住,岳凌兮咬着唇,心中闪过无数对策,最终还是落到了最初的问题上面。

  “姐姐,我听说城西又开了一家地下黑市,奇物居多,明天我去那里看看情况,你且放宽心在家里等着,有我和陆太医在,你的毒肯定能解掉!”

  端木筝弯了弯唇,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,然后伸手抱住了她。

  有岳凌兮和楚钧在身旁,不管结局如何,她都能够坦然面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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