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雨夜丧钟_[三国]女谋士的奋斗日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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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雨夜丧钟

  待郭瑾睡得安稳了,郭嘉终是抽身而出,缓步行至窗前。

  窗外的雨势弱了,雨珠淅淅沥沥敲打在窗棂上,郭嘉朝远处的屋檐遥遥望去,目之所及,皆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灰墨。

  空气里仍有几分冷峭的味道,室内的灯烛即将燃尽,风一吹,更是孤泠寂寞地摇曳起来,像是要散尽最后一抹余热。

  窗外巨雷轰然炸响,闪电呼啸而过,伴着电闪雷鸣的氛围,灯花蓦地噼啪炸裂,而后彻底没了光影,室内瞬时被一片黑暗紧紧笼罩。

  雨声骤然转强,雨幕滔天,似有天河倒灌之势。

  郭嘉掩上窗子,正欲燃起手中的火折,重新点亮室内备用的烛灯,却听嘈杂纷乱的雨声中,忽而传出一道道奇异的响动。

  由远及近,绵长悠远。

  这声响同耳边的哗然雨声紧紧相和,回荡在人脑中,愈来愈响,似是要撕开夜幕,向人惊吼咆哮而来。

  “当——当——”

  是……钟声?

  郭嘉心中猛然一紧,还未及反应,榻上熟睡良久的少年却猛地直起身子,犹如梦游般放空怔神片刻,方听清耳侧连绵不绝的沉闷钟声。

  到底是什么事情这般急迫?偏偏要在大雨倾盆的深夜以声声响钟来警醒世人呢?

  一道闪电直劈当空,就着瞬间雪亮的视线,郭瑾不可置信地抬眸同兄长相对,也不管他为何深夜立于窗前淡漠不语,似是笃定心中所想一般,郭瑾润润喉,试探道了声:“刘宏……驾崩了?”

  由于一时情绪激动,郭瑾并没有在乎敬称之类。

  郭嘉手腕一抖,本来只是猜疑的心思眨眼间转作定论,只见他淡然燃起烛灯,单手执过烛台,而后稳稳当当迈步上前,矮身坐在郭瑾身侧。

  烛光映亮了两人的面容,郭瑾顺利瞧见兄长闲雅从容的神态,心中的不安褪去几分,正要开口,郭嘉便已伸手摸上她的发顶。

  声音似是笑着:“阿瑾可是怕了?”

  灵帝在时,虽是卖官鬻爵、荒唐无度,招致生民怨声载道、苦不堪言。可他只要活着,便是大汉的定山石,大汉虽千疮百孔,总不至于一夜崩塌。

  可如今刘宏毫无征兆地直接崩逝,刘辩与刘协尚且年幼,何进虽有手腕,可在对付宦官之辈时,却奈何打草惊蛇,又除恶未尽,直接招致其后的杀身之祸。

  外戚宦官两败俱伤,董卓后来者渔翁得利。大汉江山如垂暮之老朽,一夕之间大权旁落、重新洗牌。

  群雄纷争,战乱四起。是个人都该为此担忧害怕才是。

  郭瑾笑一笑,“人之生死,恰如浮云朝露,不过沧海一粟尔,何以惧之?”

  郭嘉知她故意曲解了自己的语义。他本是想着,惧怕于未知与动乱,似乎是人生来的本能,可郭瑾却偏偏将这话题引至生死有常之上。

  似乎……

  似乎所谓的天下大势她早已熟稔于心?

  想起家中的两位客人,郭瑾收起谈话的心思,利落起身便要出门而去。郭嘉正欲提醒她携上竹伞,却见门外骤雨中,突然闯进一道挺拔的身影。

  郭瑾没能收住脚步,一头栽进那人怀中。他的衣襟湿透了,就连衣袍都蓄满连串的雨珠。

  郭瑾大惊失色,复将他扯入屋檐下,回身哒哒取来折伞,又为他端端擎举在头顶。荀彧面有急色,破天荒失了寻常的风度,似乎早已心绪大乱。

  见她贴心撑起了竹伞,只憾然长揖,声音都似染上几分细颤:“事发突然,愚兄还需尽早赶回府中,特来向瑾弟辞别。”

  郭瑾早便有了灵帝驾崩的心理准备,可忠君爱国第一名的荀彧显然没有,他还指望着“正当壮年”的皇帝多多撑上几年,自己还能略尽绵薄之力,复苏大汉哪怕丁点的命脉活力,那也是好的。

  可毒入肺腑之人,若不彻底换血,又该如何奢求他能起死回生呢?

  瞧着荀彧仓皇的模样,郭瑾一时有些心疼,只遣青童去将府内车夫唤醒,又备好车驾,这才随荀彧一同登上马车。

  待车驾慢悠悠启程,荀彧这才回过神来,诧异地将她望着:“瑾弟何以同行?”

  郭瑾:“……”

  我担心你——这句话怎么说才能清新脱俗不做作呢?见她但笑不语,荀彧却率先自嘲开口:“彧今夜多有失礼,劳瑾弟忧心牵挂了。”

  见他说的如此直白,郭瑾面色微红,脑中思及睡前的想法,正想着要不要开口同他说清女扮男装之事,转念间又觉此人情绪不稳,似乎整颗心早已顺着宫墙挤进了那重重宫阙之内,显然今夜并不是坦白的好时机。

  郭瑾道了声“无妨”,转而倚向窗子,掀开车帘朝远处瞧去。

  如今夜雨将歇,被钟声惊醒的城内百姓已开始三三两两在道旁摆着路祭。马车不紧不慢地朝荀府赶去,一时间,车架内静谧非常,郭瑾屏息凝神,时时关注着对方的动静,荀彧似乎欲言又止,掩在袖袍下的手指都已攥地泛白。

  骏马长嘶一声,顺利停在荀府门外,车夫勒马停驻,恭请荀彧下车,荀彧并未应声,与她沉沉相对良久,这才下定决心般掀帘而出。

  正当此时,郭瑾蓦地扯住荀彧的袖袍,手指紧紧握着他的衣角,唯恐一松手,便再难相见。

  荀彧心下微动,就这般静静任她攥着,片晌,就在车夫再次出声催请时,荀彧顾不得狼狈的姿势,只顺势与她十指相扣。

  他的声音暗哑深沉,他唤:“阿瑾……”

  第一次,郭瑾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称呼自己。

  郭瑾试图收了收手指,荀彧的力道却分毫不减,他的手心滚烫,眸中似是含了千言万语,最终却低叹一声:“若能早些同瑾弟相识……”

  若我能早些遇见你,若我肩上没有这些沉甸甸的责任与重担,我想我应该会如我幻想过千万次的那样,直接与你携手归隐山林。

  不管你愿或不愿,我都认定了你。

  可如今,这一切都已太迟……

  就在郭瑾天真以为对方总要说些安抚体己的话来,荀彧却只匆匆道了声“珍重”,便转身下马回府,他依旧没有撑伞,月白的衣袍融进雨幕里,同远处的潇潇雾霭连成一片。

  ·

  不出几日,刘宏尸骨未寒,外戚与宦官之间便已势同水火,掐得不亦乐乎。

  先是蹇硕拥立刘协不成,与中常侍郭胜等人密谋除去何进,谁知郭胜临阵倒戈,告发蹇硕之计,何进一怒之下将蹇硕诛杀。

  可谓敲山震虎。宦官集团急流勇退、避其锋芒。何进大权在握、新当重任,又除去心头之恶,一时浑身通畅,这才听从袁绍之言,开始博征智士,趁机拉拢世家党人一派。

  荀氏奇才辈出,但荀家两位小辈早已留京任职?无妨,不还有那位名胜当世的荀氏八龙之一,荀慈明?

  郭氏早有望名,郭家小郎更是克明俊德、逸才无双,只可惜是个体弱积疾的病秧子?幸好听闻他还有位博闻强识的同族兄长!

  还有清河崔氏、琅琊诸葛、河内司马等等,济济人才汇聚京师,何进兴高采烈地顺手抛出一堆橄榄枝,祢衡莫名其妙地收到何进征辟的帖子时,郭瑾正同他言辞激昂地进行辩论。

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旁若无人地撸袖而起,直辩地热火朝天。

  来人许是看得呆了,一时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断这押韵莫名的大型互喷现场。还是二郎忍无可忍地扯了扯郭瑾的雪白长袖,郭瑾回神来瞧,待看清来人的架势,冲头的豪情瞬间消失无踪。想着自己还是个“病弱不能自理”的孱弱公子,郭瑾按住胸口,病恹恹扶坐一旁,惨烈的闷咳说来便来。

  瞧着方才本还形如泼妇的浑浑少年,霎时便如转换性子一般,俊眉高蹙、身如弱柳,仿佛下一刻,便要被这晨风揉碎,来人不由瞠目结舌。

  祢衡亦拢袖而立,屈尊开口问清对方来意,话罢也不应命,而是一脚蹬上亭中的石案,任凭石青色衣袂被风扬起,鼓于半空猎猎作响。

  “祢衡身患恶疾,恐难从命。”

  对方愕然反问:“公子何疾?”

  祢衡眼尾上挑,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,只冲着来人真诚道了句:“疯疾”。

  话罢,还不待众人反应,祢衡便已踢掉鞋履,踏起小碎步飞身一跃,猛然扎进凉意渗人的石湖里。

  再问,死,懂?

  郭瑾:“……”

  爱鞋Boy的讲究我们不懂!

  被迫欣赏了一出疯疾表演,郭瑾自祢衡家中而出,途中又特意叮嘱了二郎,让他最近尽量少出门少议论,又回到家中说服兄长,同他一起将府内显眼的金银玉器尽数掩埋妥当,其他的皆换做钱财,以备不时之需。

  眼瞅着何进差不多要听从袁绍的昏招开始搞事情了,郭瑾又马不停蹄地赶去荀氏府上,想着自己多少也该提醒一下荀氏叔侄,让他们尽早思虑离京之事。

  及至荀府,郭瑾左右探瞧一番,只觉府中比之先前要明显冷清许多,荀攸不知在想些什么,此刻正独独端坐于院中石案旁,手中握着片简牍,神思却又恍惚不定,似乎早已飞到九霄天外。“荀兄?”郭瑾礼貌拱手。

  荀攸回神来瞧,对面的少年依旧是一副清澹雅致的模样,行止有度、谈吐有节,无怪文若会……

  荀攸起身回揖:“许久未见,郭郎安好?”

  郭瑾忙颔首称是。

  见她眼神缥缈,一直四处打量着自己身周,荀攸复道:“郭郎可是在寻叔父?”

  听他主动提及荀彧,郭瑾面色微郝:“文若兄不在府上?”

  荀攸的神色有些复杂。瞅着对方讳莫如深的目光,郭瑾突然就有些心慌,只能佯作镇静地垂眸静候。

  荀攸见她心急如焚,却又偏偏不欲让人瞧出自己半分忐忑的模样,他的内心突然就有些不忍,忆起叔父启程还不算久,荀攸直接拍上少年的肩头。

  “叔父收到家书,说是族中长辈为他应下一门亲事,叔父已动身回颍,此行既为避难,也为筹备结亲诸事。”

  亲事……

  郭瑾身形一晃,荀攸眼疾手快搀住她的手臂,似乎感觉出少年心中的惊涛骇浪,荀攸倾身上前,附耳轻声道:“叔父日出方行,攸有快马,郭郎疾行向南而去,不出半日便可寻得叔父。”

  寻他?郭瑾不可置信地瞧向荀攸,那人眸中似有怜惜之色,不知荀彧是否同他说过些什么,见郭瑾仍在犹疑,荀攸终是按耐不住火热的性子,一把扯过郭瑾的双手,将她直直引去马厩处。

  瞅着对面白鬃立耳的高头骏马,郭瑾脑中想起的却是,去年荀彧便是骑着这匹马,孤身一人从颍阴跑来阳翟,只是为了在动身前往雒阳之前,同她见上一面。

  可是如今,他却要为了另一个人,回乡成亲了。

  郭瑾心头难得涌上一份冲动,一份本不该属于她的冲动。

  只见她接过荀攸手中的缰绳,跨上马镫直直飞身上马。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将这个秘密告诉他,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。

  至少,她要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。

  这份她好不容易才琢磨明白的心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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